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暮霭凝香(山寨番外)唐炫篇【上】

2017-03-13 10:37:34


前言

  首先谢谢雪大,写文期间给了很多鼓励和支持。这文浓情蜜意,最后才上全垒,算是一对一的浪漫情色文。

  纯纯娱乐,所以写得是雷声轰隆隆,看完请一笑了之。另外,如果有人想转,除了题目、作者、首发时间地点、请滑鼠拉到最后把“作者吐槽”也包括进去。非常感谢!

  文 案

  茫茫江湖,我行我素走我路。重重辗顾,喜悲恩仇谁结束?

  楔子·朋友之交

  唐炫不经心拂了拂身旁女人的小腹,翻身躺回丝帐床上。他一手枕在脑后,眼皮半睁半闭地盯着被烛光映射在白色墙上的黝黑阴影,周遭随之忽明忽暗,某种慵懒的满足感暂时纾解了内心长久以来的无聊与无趣。

  “唐公子,您还满意?”肖情微微起身,抚着他的头发低声询问,刚才的翻云覆雨让她的声音像身体一样瘫软。

  “嗯,肖姑娘。”唐炫有些懊恼她破坏了大好的宁静,但仍然和颜悦色。

  肖情细长的丹凤眼闪过一丝怨怒和手足无措,明明刚才还亲密无间,而现在的唐炫却一脸淡漠疏离,让她感到十分屈辱。她想对他发脾气,想做一些坏事激怒他、让他在她面前失态,至少这样她能知道唐炫对她有些感情、任何感情。然而根据她长久和世家公子周旋的经验,对他们生气使性子绝对有害无益,于是她拿出媚态趴伏在唐炫胸前,双手捧住他的脸庞。唐炫自然而然伸手抚摸她的长发和背脊,肖情一阵暗喜和得意。

  唐炫优雅地翻到她身上,肖情稍微开启双唇吸一口气,他乘机溜了进去吻住她,之后嘴唇轻轻拂过颈部,渐渐向下温柔地咬住她胸脯上的一点樱桃,两手熟练地探索她的腰肢和长腿,直到手指探入她体内。肖情眨着睫毛惊得瞪大眼珠,嘴唇不住抽动,使得自己看起来十分真实。在唐炫的掌玩间,她的脸颊逐渐泛起红晕,身体微微颤抖,迫切想要更深切的扶触。这是她爱煞身上这个男人的原因之一,唐炫能够令她浑然忘我,要知道伺候他应该是她份内的事儿。

  唐炫直起背脊让肖情引导他进入,尽管身体的律动带来刺激和享受,他却感觉与怀中温暖沉醉的女人奇怪的疏远,无法真正感受她的热情。然而在她接近高潮时,他的呼吸也随着紧促。唐炫更深入刺探并且加快速度,直到听见她纾解的呼喊,身体同时给予热烈的回应。唐炫让自己在肖情身上停留片刻,然后松劲儿趴了下来,脑袋垂落在枕边。

  肖情静默不语,在他身下平躺着,双手轻抚他的背脊,期待这次唐炫会对自己轻言细语一番。然而他只是一声不吭地趴着,渐渐平息呼吸。肖情的身体有些承受不住他结实的重量,但是她仍然一动不动,唯恐惊扰了身上的男人。

  “肖姑娘,什么时辰了?”唐炫的声音从抱枕中含糊传出。

  肖情抬眼看看桌上的沙漏,语气带着点紧绷,“子时三刻。”

  “该死。”唐炫一个翻身离开床铺迅速站立起来,俐落地伸展他欣长精壮的身体。一如既往,肖情无法看着他而不心生仰慕,唐炫是蜀中唐门的嫡子,年轻英俊,本事高、出身好,听说将来当上掌门也说不定。一年前她以为唐炫会是改变她命运的真命天子,不像其他客人,他对她总是彬彬有礼、体贴入微,甚至在冰天雪地愿意为自己撑伞暖手,而他身上散发的那份世家子弟的儒雅贵气、翩翩风度更是令她着迷。可现在她却无比痛恨这种态度,他的优雅举止和迷人微笑只令她更加沮丧无奈,这么长时间他甚至连称呼都不愿改变。肖情曾经暗示更亲密的可能,然而唐炫无动于衷,温文尔雅几乎刀枪不入。

  肖情努力在脑中搜索一句能引起他注意的话题,却发现自己力不从心,这让她内心更加挫折。她叹息一声,拉开蚕丝被坐了起来,将一件外衫披在身上盖住赤裸的身体,小心翼翼伺候唐炫穿衣进履。

  唐炫转身面对她,“我必须走了,肖姑娘。和柳朝约好,已经迟了。”

  “我什么时候能再见您,公子?”肖情的语调中带着柔柔的甜美。

  唐炫挥挥手漫不经心说道:“很难说,这要看柳朝找我干什么,或者我要离开一阵子。”

  肖情深吁一口气,万分失望。

  唐炫推开她,自己麻利地穿好一件剪裁细致的红色锦衣长袍,端直整齐,而额前的一缕乱发却又让整个人透着些许慵懒和随意。他从容走到肖情跟前,俯视着她,道:“相信我不在时,你可以找到足够事情打发时间。”

  “我不懂。”肖情听出他话中有话,脸颊顿失血色。

  唐炫脸上浮现淡淡的讥诮,眼眸显出一丝冷酷。“噢,是吗,肖姑娘?奇怪,我以为你必定知道我的意思。”

  他拿起斗篷披在肩头,刚走到门口却又忽然回头。“肖姑娘,无论你做什么,千万别低估自己的价值,你是许多男人的渴求尤物。”

  肖情看着他轻轻关上门,听着他的脚步渐渐远去。“混蛋!”她朝关闭的房门终于嘶吼出声,顺手抄起桌上的茶盅使劲儿丢了出去。“天杀的男人,该死的公子哥儿,自大的混帐!”

  她愤然站起,烦躁地重重踩着步子来回走动,最终还是在镜前停下,凝视镜中漂亮的脸孔和美妙的身材。渐渐的,肖情心中怒火转为无奈。多年欢场迎逢,她早已深识事故,只是总在心里存着一点希望,妄想能够凭藉一份机缘撇开这周身淤浊。肖情低头看看梳粧台上摆放的昂贵首饰,唐炫对她出手大方,向来不吝于给予,更不用说刚才那欲死欲仙的折磨和享受。她喜欢唐公子,会非常想念这个男人,但内心清楚知道唐炫即将离开此地、离开她,而她将有闲暇认真评估城北李老爷的追求,肖情有把握要那个一毛不拔的李老头子拿出一笔银子好好花花。

  唐炫走出房门在院子里停了停,宽敞的庭院上空飘落着蒙蒙细雨,怒放的鲜花香味从窗台上扑鼻而下,混杂着一丝丝石景假山上的青苔气味。夜色弥漫,一座座檐框深嵌的厚重挑檐笼罩在暗影中,静谧而安详。

  唐炫深吸一口清凉的空气,觉得分外舒服。对于肖情在他訾养期间和别的男人厮混这件事已经释怀,老实说近几个月他严重忽略她,因为他发现在这段关系中佯装礼节已经越来越难。唐炫丝毫不怀疑肖情有能力照顾自己,她像只野猫,静起来可以柔软温婉,而跳起来时,也总是会安全的四脚落地。他由衷希望肖情在追求那个姓李的胖老头上能够心想事成。

  唐炫挥手招来站在院角的一个夥计,别看他仍在千金楼,可这里院子众多,要是没个路熟的,到柳朝定的包间不知要绕多少时间。果然夥计带着他左拐右拐,半盏茶的工夫才在一个院子停住脚。“唐爷,您往前走就是了。这个院子小的进不去,不过迈过门就有伺候的会迎上来。”唐炫点点头,顺手扔给夥计一点儿碎银子,脑中已经不再有肖情的影子。

  只看柳朝一眼唐炫就知道事有蹊跷。单看样子,柳朝不过一个与世无争的纨絝,悉心修饰的发髻被一根墨玉头簪高高竖起,一袭绣着青竹的月白色长袍华丽尊贵,腰间系着一根丝质带子,两边垂着香囊和环佩,衬得他文弱俊秀,根本看不出是个杀人于谈笑之间、抬手就能取人性命的沙场干将。虽然现在不过是从五下的偏将,可有个就快封侯的镇军将军当爹,他将来的前途只会是无限光明。一直顺风顺水的柳朝此刻却显得有些心神不宁,不住玩弄手上的一个扳指,唐炫很熟悉这个动作,非常清楚它的意思。

  麻烦。

  唐炫料到柳朝送信找他肯定不是为了叙旧闲聊、品茗论酒,很可能是一件棘手的事情需要帮助。他不排斥帮忙,事实上,他经常受人之托解决麻烦。只不过,刚完成一桩特别艰苦的差事,就算是他,也想好好休息休息。

  唐炫自行拉开椅子,流畅地坐到柳朝对面,抬手摸着下巴向后靠去,懒洋洋道:“说吧。”

  柳朝快速打量他一番,很是庆幸面前这个人是朋友而非对手。唐炫还是老样子,尽管脸上带着淡淡疲惫,强健硕壮的双肩仍流露出坚毅、毫不松懈的气势,施施然然往那儿一坐,谈不上风华绝代却从容稳重,漫不经心的态度好像周围嘈杂和他没有丝毫关系,然而眉眼一动却又透着明彻和专心。

  柳朝弯弯嘴角,笑着蹙起眉尖,“好久不见,还好?”

  唐炫一副别客套的样子,“得啦。”

  柳朝也不计较,挥手示意伺候的人外面守着,然后亲自为他斟满一杯酒。

  “你一天到晚四处游荡,真担心你哪天把小命丢了。”

  唐炫放松下来,伸展一双长腿。“我有给你担心的理由吗?”

  “可能。只是你比其他人更擅长掩饰。”

  唐炫嗤笑,“谁说不是呢。”

  “嗨,我没玩笑。你现在事儿是越揽越大,暮剑阁的剑奴也去招惹,杀人可是个辛苦活儿。”

  唐炫掂起酒杯,唇舌未沾,不过嗅了一嗅。他并不意外柳朝知道此事,虽说柳朝已不算江湖中人,但却一直留心江湖发生的事情,或者说尤其关心他这个朋友。唐炫心里一暖,却也不抬起视线,只是云淡风轻带过,“杀人从来不轻松。”

  柳朝以犀利的眼睛打量他,“唐门现在乱七八糟,心里会不会不好受?”

  唐炫抚平衣袖上一处并不存在的褶痕,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,几乎无法辨识。

  柳朝是个老成持重的人,在他们多年交情中,唐炫从未见过柳朝对他的任性有过任何微词,但此刻他发现自己无意向柳朝袒露心事。他知道柳朝一直想帮他,无论是回唐门也好,还是出唐门也罢,他毫不怀疑柳朝愿意贡献他的力量,或柳家的力量,对此他也有考虑但却没觉得要到那一步。

  “从来都是,区别不大。”

  唐炫说得太过轻描淡写,柳朝不禁眉毛一扬,紧盯着他的朋友。素来不惯于打探他人隐私的他只能按耐住好奇,问道:“还是不愿意回去?你可在外面游荡了不少时候。”

  柳朝的口气似乎无关紧要,但唐炫却觉得另有文章。“你到底要不要把坏消息告诉我?我应付得来。”

  “我得用你几天时间。”柳朝面色严肃起来,接着道:“若非事关重大,我不会找你帮忙。这事儿出不得错。”

  唐炫不以为然,奚落道:“你哪件事儿出得了错。”

  柳朝莞尔,温雅又不失严厉地说道:“北面太平几天,最近又要打起来了。”

  唐炫点点头。我朝疆界以北地形复杂、部落众多,虽然几个强大好战的部落已经附庸,但彼此之间却水火不容、针锋相对,不时为了绿洲、水源引发斗争。

  朝廷对此听之任之,只要没有任何一方坐大,没有越过邦土界限,也就任凭他们去抢去闹。这些部落谁输谁赢无所谓,重要的是打完之后势力更加均衡。这些年朝廷都是以乱制衡,效果也颇为显着。唐炫暗付北面混战的消息并不新鲜,这么多年下来,大大小小的战事数不胜数,柳家父子应付起来早就轻车熟路,但柳朝却现在找到自己。

  唐炫放下酒杯,“这次有什么不同?”

  柳朝露出赞许之色。唐炫虽然总是一副玩世不恭、浮华公子的浪荡样儿,但他心思敏锐聪明绝顶,唐门出了这么个人物本是幸运至极的事情。“这次要打起来的蛮萨和亥硖已经有了自己的军队,以前他们打仗,无非是抢人抢东西、让对方害怕服从,可这次两边大有占夺土地、杀人灭族的意图,赢了就有定疆称国的可能。”柳朝停顿一下缓缓道:“仗一定要让他们打,但结果只希望两败俱伤才行。”

  唐炫猜测这是想一边帮人一帮伤人,总之不是自己人没什么顾忌,可以不用心慈手软。他叹口气,“我什么也没有答应,不过基于好奇,到底什么事儿?”

  柳朝拿出一张纸,谨慎展开后推到他面前。唐炫仔细看了看,“像一种火铳?”

  柳朝点点头,“蛮萨绕过我朝疆界从西域手里得来的玩意儿。我们的人只能根据描述粗略画出这个样子,细节不得而知。这东西杀伤距离远不说,破坏力也很大,尤其是一马平川的草原,别看亥硖兵多马多,可这种火铳一出手,他们没的玩。”

  唐炫很快理解,“我们要毁了它?”

  “不,这东西有点儿意思,对行军打仗很是有用。”

  这点没有异议。“偷出来么?或者换身亥硖的衣服直接抢?”

  柳朝摇摇头,“将军不希望打草惊蛇,我们这边从来都是怕和不怕乱,趁着这个机会削弱两边的实力才是最重要的。现在只需要知道怎么造出来就好,他们打起来再废不迟。火器这种东西,造起来费事费时,可变成一堆废物的方法不要太多。”

  唐炫心底了然,柳朝这么张狂不是没有原因。柳家本是做火器出身,在江湖中原本名气很大,只是到柳朝他爹这辈儿渐渐脱了江湖。柳家现在投军依靠朝廷,家族兴衰和这些在疆域边境的外族势力关系非常紧密。真要是天下太平百姓安定、四方朝拜八面来贺,那也没柳家什么事儿了。这会儿唐炫已完全明白柳朝的盘算。潜到蛮萨军营,将火铳信息记下,悄无声息来,悄无声息离开。虽说他还没表态,可在蛮萨军营里安安静静兜一圈然后全身而退是个不小的挑战,多少有点儿刺激他想一较高下的好强心里。

  “唐炫,你觉得如何?”

  唐炫审视前方的图画,既然不能占为己有,这似乎是唯一方法。“我不是说不可行,但显然不是通常做法。”

  柳朝道:“很好,通常方法谁都会。”

  唐炫点点头,问道:“我们什么时候走?”

  柳朝闻言很是高兴,唐炫这么说便是答应出手相助,可眼里又闪过一丝犹豫,他不由自主摸了摸扳指。“嗯,有个麻烦。”

  是啊,哪有容易的事儿。

  “现在里里外外、上上下下明着暗着的细作、眼线不知道有多少潜伏在我们周围,所以不能是军中的人。”

  位子坐得越高,越是顾虑重重,更不能随心所欲。边境这两个外族开战在即,但他们父子却不在前线就可见一斑。这些年柳家在疆北的影响越来越大,名声留着、势力不动、封号更是越赏越高,但柳将军本人却被召回朝中,别想轻易回去了。唐炫明白其中关节,再次瞄了瞄案几上的图。

  “我知道你无所不能,但这事儿复杂,又危险重重,怎么也不能让你单独涉险。我们有个人可以帮忙,和你一起去。”柳朝说的轻松,但语气里却有一丝察觉不到的紧绷。

  唐炫挑起眉毛、看看周围,“人呢?”

  一·竹柳青青

  唐炫自认也算是能吃苦的人,但让他连着三天不沐浴不换衣,在杳无人烟的山林里风餐露宿实在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。更糟糕的是他还要警惕随时出现的柳家人,要知道这会儿已经进入千竹庄禁地,柳家人不用打招呼就可以直接要他性命。这千竹庄多植竹子,因有“月印竹成千个字”一说而故此得名。

  千竹庄现已不是江湖门派,但仍然是柳朝的父亲、当朝镇军将军柳昌的家族根基之所。这柳昌之前也是江湖中人,年轻时闯出些薄名,然而江湖中高手多如过江之鲫恒河沙数,混出名堂的可谓少之又少。柳昌看得真切便投了军,那时候北方几个外族部落正搅和的边界不得安宁,柳昌混江湖没什么大作为,但在行军打仗中竟然大放异彩,二十来年的时间已经官拜二品镇军将军,不仅在军中威望极高,而且在北疆异族的心中也敬若杀神。

  唐炫来之前知道人是藏在千竹庄后山的山林里,那一定会在离水源近的地方。

  这里野兽出没,有点脑子就该知道离水源不仅近还得是安全的地方才行,这让寻找范围缩小很多,唐炫自认不是难事儿。麻烦的是千竹山水源不止一个,而他的运气显然不怎么好,找到的几处地方只有驻紮的痕迹却久不见人,来了这几天飞禽走兽倒是碰着不少,可人影却一个也没看见。

  唐炫到达一处山崖停了下来,擦擦额头的汗水环顾四周。原本以为走到尽头,没想靠近之后却发现还有条隐蔽的羊肠小径拐入一片树林。他转个身子没走几步就听见缓缓的流水声,唐炫寻着声音走出林子,左旁忽然出现像明镜似的一方潭水,清流细石翻卷着露出水面,在阳光照射下好像白色的珍珠。周围成列的高大竹子,遮掩缠绕、参差不齐,形成浓密的绿荫,婆娑树影间鸟语清脆,景色漂亮之极。

  不仅如此,远处一块巨大的石头上还趴卧着一个女子。阳光透过交错盘杂的树顶枝叶,细细投射在她身上,让皮肤镀上一层淡淡的光亮。

  唐炫隐住脚步声,先在不远处检查她的衣服,然后以一种漠然的态度观察这个女人。很显然她刚在潭水里浸泡过,头发披散着流泻至腰下,阳光下看起来就像是黝黑的瀑布。从他的角度看不见这女人的长相,但她却有精致的曲线和修长柔软的四肢,尤其是右肩上一个暗红色的火状印记,乍一看或许以为是道伤疤,但他知道那是柳家嫡系子弟特有的、修炼焰砂掌的结果。从她身上唐炫没有感觉到那种残忍暴敛的气质,这让他稍稍松口气,万不得已他不想伤害女人,除非被迫而为。

  唐炫缓缓走到她跟前。

  突如其来的阴影遮住青青的脸庞,让她瞬间惊醒过来。她努力平稳住呼吸,姿势也没有明显的异动,只是从浓密的睫毛下方谨慎瞥视闯入者。面前一个可怕的男人,双腿微张稳稳站着,黑色劲装挺拔健硕。她猛然抬头,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庞,方正而尖锐的五官线条,下巴布满胡渣。黑色的眸子上方是两道粗黑的浓眉,微眯的眼中闪着冰冷的目光,既不警觉、也不惊讶,一派泰然自若。戴着手套的修长手指几近无力,只是漫不经心地把玩她的头簪,但整个人却散发出危险气息。这胡子脸不是千竹庄的人,也不太像访客。青青的胃部打结,不由自主感到颈背发麻,却强迫自己不要惊慌,先不要。

  面前的姑娘一抬头,唐炫便确定他找到了要找的人,青青长得和柳朝很像但却女人味十足。阳光照亮她的脸,薄薄的红嘴唇抿起来,天真中带着点妩媚,又弯又翘的睫毛在她的脸上造成点点剪影,清亮的眼睛里看到了招呼也看到了害怕,神态先是紧张然后稍稍放松,接着显露出一种镇定的期待。他猜他应该客气地自我介绍一番,但张口却是另一副声调。

  “你知道这儿没人听你尖叫。”唐炫冷冷道:“如果你叫的话,我会直接杀了你。”

  青青看起来并没有被吓到,而是超乎寻常的冷静,似乎还微微觉得有趣,一道细细的黑眉挑了起来。“如果没人会听见,你担心什么?”

  她的声音软软的略带沙哑,打动唐炫内心深处某一点,而身上散发的沁凉幽香飘入他鼻端,挑逗着他,令他有些心神不宁。唐炫告诫自己小心些,男女间的事有若玩火,一不小心便会作茧自缚。若是被女人迷住,必将陷自己于危险境地。

  “尖叫会刺激我的神经,别那样干。”

  青青怀疑这个胡子脸隐隐露出的蜀中口音也许是障眼法,刻意误导别人对他的判断,就像他看似慵懒的动作,但黑眸中却没有丝毫懈怠与迟缓,强壮的身躯更是辐射出警戒的气息。两人四目交击,互不相让盯着对方。青青沉住脸,紧握双手,希望能表现出一副坚定、权威的样子。她严肃说道:“你来错地方了,这是千竹庄禁地。珍珠潭更是不允许外人踏入半步。”

  “我不这么认为,走吧。”唐炫伸出一只手示意她起来。

  青青尽可能优雅地缓缓抬起身体,朝不远处的衣服走去。即使浑身上下不着寸缕,她也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从容。小心翼翼一件件穿好衣服,她抬起手肘开始整理头发。青青看向唐炫,意思很明确,把头簪还给我。然而唐炫视若无睹,只是把头簪放进大腿外侧一个皮囊里。青青静静站着,凝神注视他的表情,希望看出他心里在想些什么。但是,她什么也看不见,除了在她身上漫游的双眸,这个闯入者的脸上不曾牵动一丝肌肉。

  唐炫的目光缓缓在她的高耸双峰徘徊流览,再慢慢往下,一直飘到修长的双腿再往回移。她是个娇小的女人,端详他的神情仿佛他是一种不寻常的物种。虽然有些狼狈,但仍然设法保持一种优雅的气度和镇静,这种风度通常是要求男人保持良好的举止。唐炫很想知道在将来的几个时辰里,她又将怎样保持她的镇静。

  他往前走一步,突然非常接近她,也变得更加危险。

  青青不由自主后退一步。

  唐炫目光紧锁住她,唇际一抹邪恶的微笑,彷佛觉得有趣。

  青青望着这个挡住阳光的魁梧男人,她必须略微仰头,才能看到他脸上的神情。这让她感觉更加糟糕,小腹更是一阵痉挛,无名恐惧缓缓升起。她盘算着可以用多快速度冲到潭水另一边,她对后山了若指掌,只要能拉开一些距离,青青有信心逃离这个危险的胡子脸。

  唐炫对青青波动的神情和想法仿佛了若指掌。他摇摇头,撇视她一眼。“你没我跑得快,所以趁早打消逃的念头。”

  “我不怕你。”虽然被说中心事,青青仍一副挑衅的样子,并再次把散落的发丝拨向耳后,一本正经对他说道:“要知道,你找错人了。”

  “不怕?”唐炫冷冷打量她许久,继续朝她逼近,一步、又一步,直到伸手握住她的手臂。

  “再一次,我不这么认为,走吧,柳姑娘。”

  青青立刻挣脱他的手,内心挣扎许久,到底沿着羊肠小径走出珍珠潭。

  “你究竟是谁?峨眉?唐门?暮剑阁?怎么找到这里的?”青青边走边问,等了一会儿没见胡子脸搭腔,不满地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。“前些天暮剑阁派人来,让五叔打发了,柳家早不做江湖生意,你们门派之间的纠结也和我们无关。

  峨眉掌门倒是和庄主有些交情,不过清心道长已经很久没来过千竹庄了。是他派你来的么?你有事儿该直接找庄主,他现在不在这里,进宫等着加封受赏呢,你要是着急,该去那里找他,不然再等几天进庄也好。我实在想不出,你找我干什么呢?”

  最后一个字话音刚落,青青闪电般快速出手向胡子脸腿侧伸去,身体中早已蓄积的力量顷刻间迸发出来。她看到他将自己的头簪放在皮囊里,为了不引起注意,此后目光再没落在上面。青青只需一眼就知道自己胜算很低,但有了飘雪好歹可以拼一拼。她动作非常快,丝毫不差准确摸到簪花,手一收紧,接着迅速退后想要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,随即感觉到手腕被牢牢钳住,固定在皮囊处,之后整个人被甩到一棵树杆上,无法攻击、无法自卫,甚至无法移动。

  唐炫庞大的身躯站在离她一臂远的位置,一只手牢牢卡住她的脖子,挤出她肺里的空气,夺走她的呼吸。

  青青只能用另一只自由的手死命抓紧他的手腕,心脏像个铁锤般在胸腔内敲打不停。

  唐炫却一派轻松自在,嘴角微微扬起,抬起一道恍若嘲弄的浓眉。“现在想怎样?”

  “放开我。”青青憋着气息说道。

  “我看起来像笨蛋吗?”唐炫缓缓问道。他手一用力,青青眼前的世界立刻变灰转黑,并迅速以旋转的方式下沉,就在她以为自己快死掉时,唐炫松开手劲儿,让她吸口气。

  青青领会他想表达的意思,虽然冰块在胃里冻结,她还是强迫自己挤出一个微笑。“我明白你的意思,我会听话的。能不能把手移开?”她装出十分恳切真诚的样子看向这个胡子脸。可惜,他连眼睫毛都没眨一下,手也没有丝毫松动的意思。

  唐炫瞅着她有片刻的出神,这会儿的青青楚楚可怜,好像当真会被他伤害似的,而他刚才还奇怪这样一个抬起头来只及他鼻尖的女人,将怎么反抗,怎么摆脱他逃跑。唐炫思忖片刻,问道:“你一个人在这里?”

  青青即刻意识到这胡子脸一定开始计算多久会有人出来找她,她赶紧动脑筋。

  “当然不!这会儿我应该回去练功,今儿是五叔考校我们练剑的日子,不能有人缺席。”青青的语气相当平稳。她发现自己竟然非常善于说谎,在面对危险时,能够出乎意料的沉着。

  “如果没有看到你,五叔会怎么做?”

  青青松口气,这个问题不难回答。“五叔是千竹庄管事,他一定会很快警觉。

  我的行动规律守时,没有无故消失过。事实上,我从来没有消失过。五叔很小心我的日常起居。”青青不禁为自己泰然自若的语气感到骄傲。

  胡子脸迅速瞄她一眼,淡淡说道:“这个我可以相信。”

  青青心里好受很多,但也不敢放松。“放了我吧,快点儿离开千竹山。五叔不是好脾气的人,这里更不是说来就来、说走就走的地方。”

  “我们要先出庄子,赶紧离开这儿,我可不愿出什么乱子,你的选择呢?”

  而她绝对不能出庄。

  “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?”她仔细搜索他的眼睛,寻找任何欺骗或耍诈的迹象,虽然她觉得她不会在这人眼中看到他不希望她看到的任何东西。

  “你跟我走就是了。”他的回答很不客气。

  “你究竟有什么事儿?”青青眼神示意空无一人的周围,“这儿没有其他人。”

  “你刚才躺在那里时也是这么想的吧。”

  这个指控显然激怒了她,青青不由自主提高声音,“你是我这辈子在珍珠潭见到的唯一一个人!”

  唐炫只是从鼻子里轻轻“哼”了一声,没有接话。

  青青有些泄气,考虑片刻后道:“好吧,我要先禀告五叔。”

  唐炫摇头。“五叔不能知道,谁都不能。”

  青青尽力保持面无表情,但心里却越来越愤怒。这人大大刺刺、肆无忌惮闯入她的地盘耀武扬威,还似乎认为她该对他唯命是从。“这位……大侠,我想提醒你,你才是闯进千竹山庄的人,并且冒着踏入禁地的风险来找我,这表示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一些东西。你不告诉我原因,就休想让我听你的话。换句话说,无论让我做什么,你都必须更有说服力才行。”

  胡子脸看来像在思索他的选择。他松开抓着她的双手,站直身体向她靠近一些,凝视着她。“柳姑娘,你可能不会喜欢这个。”

  他忽然举掌挥向她,青青眼前一黑,顿时没了知觉。

  不知过了多久,青青闻到一股清淡的熏香,徐徐睁开眼睛。印入眼帘的是处豪华宽敞的厢房,四周摆设着漂亮而又极富个性的装饰。这是哪里?她感觉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,床铺温暖舒适,身上盖着柔软的绸被,但她不知道该呕吐还是该喊叫,哪一种选择好像都不能让她更好受一些。她只好再次闭上眼睛,用牙齿紧紧咬住下唇,努力停止打颤。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,可假装昏迷的时间越长,她越能找出办法让自己摆脱困境,虽然一直到现在,她还是弄不清楚陷入的是什么样的困境。

  “你离开千竹庄已经很远了。”熟悉的声音传入耳朵,接着被子被掀开,那个胡子脸坐在了她旁边。

  这人难不成会读心术。青青暂时压下惊慌,睁眼看向他。“我不知道你认为我是谁,绑我干什么。”

  胡子脸继续忽视青青语气中的指责,道:“先别说话。”

  “但是——”

  “闭嘴!记住我说过的话。”

  “那是不许叫喊,”青青说道,声音虽然虚弱,却仍然很倔强。

  “谈话也一样。”胡子脸说完不再搭理她,而是回头朝着房门喝了声,“来人!”

  很快,房门被推开,一个管事指挥着几个仆人鱼贯而入,他们将一个大木桶架好,然后有人提着水桶填入草药煎水,最后进来两个女侍端着皂角、毛巾和衣服站到一旁。

  青青瞧着架势一阵紧张。仿佛感觉到她的不安,胡子脸道:“轻松点,这些人不喜欢被吓着,所以会有人在外面监视。别让他们知道你随时想逃跑,这样你会更安全些。”

  “我不会……”

  “你会,你就是那种人。”胡子脸语气轻松,但是青青不喜欢。

  “先梳洗再吃饭,之后我们谈。记住,这个屋子没人对你说的话感兴趣,也别做惊吓他们的事儿,外面的人杀你易如反掌。”

  “你和他们有多大差别?”

  胡子脸想了想,道:“没有。”

  短暂的沉默,青青道:“我讨厌你总是叫我做这做那。”

  胡子脸撇撇嘴角,又摸了摸下巴,叹口气仿佛在克制笑意,“我也是。”

  不得不承认,沐浴之后换上乾净的衣服,胃里填满可口的饭菜,青青心情确实好了很多。而胡子脸再次走进屋里时,她大吃一惊,目光扫过他的全身上下,几乎认不出这个全新的绑架者。他换掉了黑色的劲装疾服,换上一身精致火红的的蜀绣锦袍,衣袖和下摆密密绣着暗色图纹,熨贴地勾勒出他欣长俊美的身材,显得光彩照人。

  不光如此,他还梳了发饰修了面。头顶绾着一个高高的发髻,套在小巧的白色玉冠中,一头乌黑长发整齐伏贴地垂在背后,清俊的面庞深刻而清晰。又长又密的睫毛半垂着遮住明亮的黑眸,高耸挺直的鼻梁显得狂野不拘,薄薄的嘴唇似笑非笑抿着,露出下巴下浅浅的凹痕,散发着一股清新怡人的气味,一扫初见时的凶悍和粗暴。

  直到此时此刻,青青才意识到这个绑架她的人是男人。哦,她当然知道他是男人。她没误会他是老虎、鱼或者松鼠什么的,她只是忽然很明显注意到他的男性特质。他虽然高大,身体并不像她初时以为的粗壮,而是结实修长。宽阔的双肩、厚实的胸膛向下,渐渐缩成窄窄的腰臀和长长的腿。这会儿的他文雅帅气,同时又不失阳刚魅力,整个人看起来赏心悦目。青青肯定他往人堆里一站,保证是目光的焦点。

  她不得不把视线转开,假装拨一拨桌子上的油灯,希望藏起内心的一丝尴尬。

  青青长这么大从没走出过千竹庄,周围的人不是亲戚就是仆人,他们有名字、有称谓但没有性别。当然,她也知道这些人有自己的生活,但平时不会把他们当成男人或女人,青青不会放在心上,那是自然而然、理所当然的事。她从来没有注意过他们的眼睛漂亮不漂亮,睫毛浓密不浓密,微笑迷人不迷人,但男人有,这个男人有。

  他朝她走来,开门见山道:“我认识柳朝。”

  这话立刻吸引了青青的注意力,纳闷他为什么一开始不把话说清楚?仔细想想,确实能看出他们很多相似之处,尤其这身精致整齐的打扮以及散发出的随心随意气息,是青青在柳朝以及其他兄弟上经常看到的。“我哥哥还好?”

  “据我所知,上次看见他时,他很好。”

  青青偏偏头,这种说法很奇怪。“据你所知?言下之意好像他现在不好似的。

  看来你说的事情跟我哥哥有关了?你究竟是谁?”

  “我想,告诉你也无妨。”他考虑片刻后,挑明了说道:“你可以叫我唐炫。”

  青青嗤笑,“唐炫?自己编的名字?既然用了这个姓,干嘛不取个更好听的名儿。”

  唐炫愣了愣,给她一个奇怪的眼神。“你认识我?”

  “我怎么会知道你是谁,不过既然姓了唐,有你这身手的,逃不了那几个。”

  青青依稀记得曾经听柳朝提过在唐门有个朋友,不知为什么被扫地出门,想来就是面前这人。

  唐炫皱着眉头瞪她一眼,青青看出她的话干扰了他。很好,干扰他可以令她得意,但她也聪明的知道还是见好就收。“好吧,唐炫就唐炫。”

  唐炫不再理睬,而是直切主题,“蛮萨现在手里有一种非常厉害的火铳,厉害到要让你出庄走一趟。”

  因为所以然如电光火石般在青青脑海中一闪而过,她毫不犹豫一掌挥向唐炫的面门。唐炫没想到青青说翻脸就翻脸,身子一偏躲了过去。他来到她背后,头也不回反手一掌挥出,这掌不但掌势迅急而且姿势优美,位置力道之准好似背后也生着眼睛。青青却不管不顾,忍着挨掌的疼痛,双手如雨点般密密击下,用的全是拼命的招式,好像存心和唐炫同归于尽。

  相反,唐炫要谨慎得多,不像她那样完全不管不顾,但很快也瞧出情形不对。

  他必须确定两人毫发无伤,同时想办法解决眼前棘手的状况。唐炫低声咒駡,发誓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。他呼喝一声招式淩厉狠辣起来,双手也忽拳忽掌,瞅准机会一个跃身让两人摔倒在地,旋即用身体紧紧压住她。唐炫坚硬的手指掐入她的手腕固定在地面,胸膛像堵坚硬的石墙压在她的胸口,青青顿时觉得喘不过气来。片刻后她意识到只有自己在急促喘息,而他的呼吸却稳定绵长。

  “学得很慢,是么?”唐炫在她耳边嗄声道。可能也意识到两人太过贴近,没等青青说话就从她身上急忙退开。

  青青借着机会赶紧站起来,突然双足一收,淩空翻了个筋斗落在五尺外,拔腿朝窗户跑去。唐炫立刻欺身扑了上来抓住她,青青试图挣脱,但只让唐炫抓得更紧,接着腰被他一把环住拉了回来,脖子被一根铁臂锁住,逼得她仰头靠向他的肩。她想踢他,却因腰部被扣住而施展不出力气。

  不仅如此,唐炫全身的热量、气力以及庞大体型带来的威胁完全笼罩住她,青青脑子一片空白,只剩下本能反应拚命挣扎,直至被他牢牢压在怀中。她咬着牙迎向他生气的目光,两人眼光撞到一起,有好一会儿,他们僵持着。

  唐炫用力紧紧扣住她的脖子和腰肢,居高临下的盯着她又红又白的脸蛋,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水汪汪射着凶狠的目光。唐轩一时间竟然觉得这个姑娘十分够劲,他一挑浓眉,俯身喝问道:“你有完没完,究竟想干什么?”

  “这很明显。”青青以为她的肋骨不是快要断了,就是已经断了。

  “这样只会让你自己受伤。”

  “那也不会阻止我想逃。”不理会重压下的疼痛,她仍然努力想挣开他的钳制,并再次试图往前一步使劲向后踢他的右膝,但不得不承认仍然没有成功。唐炫顺势把她推到旁边的墙壁,一只大腿牢牢压住她的双腿,两手继续用力,直到她痛得停止挣扎。终于,青青安静下来不再动弹,知道这场较量宣告失败。

  “你不想想我刚才说的什么。”

  青青怒视着他,“我才不想呢,想得多更没机会。”

  唐炫黑色双瞳里出现一闪即逝的光芒,然而这股惊讶伴随着怒气随即消失,冷漠的表情重新出现在他的脸上。“我以为你想谈谈。”

  青青使劲儿摇头,“不用了。我知道是庄主让你劫我下山,哥哥不过是替他带话而已。你回头告诉他们,庄主想干什么都跟我没有关系,我不帮他做事。”

  看着青青通红的脸庞和怨恨的眼神,唐炫感觉到她身上的怒气正汹涌而起。

  他不由自主叹口气,临走时柳朝曾提醒他最好别提是谁让他来的,青青心里有点儿偏见,对于下山出庄不会很配合,而且有可能会为此变得很危险,所以动作要乾脆俐落。唐炫心里暗骂柳朝的含蓄,如果这样只是有点儿偏见,他倒想知道深仇大恨是什么样子。

  他松了些劲儿却也不敢放开她,只是疑惑青青的固执和抗拒怎会如此激烈,“你不姓柳么?”

  显然这个问题青青听过不止一遍两遍,她咬住下唇半饷才憋出一句,“我还是那句话,他负了我娘,我干嘛要成全他。”

  唐炫顿时明白过来,暗叹事情会这么棘手。“这也是为什么你张口闭口庄主却不叫爹么?”

  青青哼了一声,“相信我,他更稀罕庄主这名头。”

  虽然青青的回答支离破碎,但唐炫却领悟过来。他和柳朝相熟,知道柳家子嗣众多,光这兄妹俩的爹就有五六个兄弟,就这还只是进祠堂上族谱有名有姓的嫡子。柳昌虽嫡却不长,自小被教育的就是如何当千竹庄庄主的左膀右臂,先是爷爷、爹爹再是自己的兄长。虽然出了门自己闯出天下,但越有本事越想要些近在手边却得不到的东西,现在看来千竹庄淡出江湖向朝廷靠也不是巧合。柳昌那几个本家兄长本事都不弱,当初肯定是用了手段才夺的位置,过程肯定不会好看,而青青的娘估计也是牺牲品。

  这种世家大族内部的争权夺利太稀疏平常,实在没解劝宽慰的必要。收了好言相劝的心思,唐炫又快速回想了一遍柳朝的嘱咐,他并没有明确说如何说服青青顺从,只说她非常喜欢摆弄火器,是这次出行的绝佳人物。

  唐炫沉思片刻,带着她重新坐回到桌前,从怀里拿出一张纸,小心展开递到她面前。“我们也就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,真成了事儿,给不给他们都随你。这一去本就危险重重,就算拿不到也怪不着你,更何况还是我迫你出的千竹庄。总之现在你已经出了庄子,我猜你长这么大还没出来过吧,何不趁机玩玩看看。”

  青青原本十万分抗拒,可唐炫有一处说到点子上,这次出千竹庄并不是她的意愿,无论发生什么赖不着她身上。青青随意瞄了一眼唐炫递给她的图样,目光却立即被吸引了去,黏在上面再也挪不开。她端详许久,最终抬起脑袋,道:

  “我有多少时间决定?”

  “我觉得你已经决定了。”唐炫松了一口气,靠向椅背快速说道:“你赶紧拟个单子都需要什么东西,我们置办好就出发。”

  唐炫并不像在徵求她的同意。事实上,当他端起一杯茶时,青青觉得对他来说,这件事已成定局。她很是恼怒唐炫自以为是的样子,沉着脸道:“唐公子,你根本什么都不了解。”

  说完青青一脸戒备注视着他,等着无礼的回答。然而,唐炫只是若有所思地端详,过了一会儿才扬起眉毛,面庞显出一副莫测高深的表情,嘴角浮现一个肯定的笑容,“别下注,柳姑娘。”

  青青忍住嗤之以鼻的冲动,并且希望她可以大声说倾家荡产都没问题,可惜这件事他说对了,她不能下注。

  二·没完没了

  唐炫的动作很快,第二天晌午行囊马匹就已经准备齐备,两人上了官道一路向北。青青对唐炫的态度仍然充满怒气,但很快转变为对外面世界的无限好奇。

  蔚蓝天空万里无云,远远望去是青碧的田地,绵延不尽的远山和疏疏落落泥瓦小屋。四周老树如盖,垂藤如柳枝般在风中款摆腰枝,发出沙沙的声响,甚至连小鸟也知道配合这美妙景致和天气,啾啾叫声婉转动听。青青脚踝轻打马儿腹侧,它立刻服从地加快脚步。她哼着不知名的小调,身体随着马儿的步伐富有节奏的摆动,尽情享受灿烂的阳光,舒爽的空气,以及四周美丽的景色。

  两人一路上都不怎么说话,青青竭尽所能忽略唐炫,除非迫不得已回答问题,而他根本难得询问什么。看着走在前面的青青,唐炫觉得这么一路当个隐形人也能省下很多麻烦,但事情从来不会尽如人愿。唐炫暗暗叹口气,他的责任首先是带着青青保命,为了做到这一点必须先解开几个问题。他跟上青青的马直到两人并行,两匹马的距离很近。他的腿拂过青青,在她还没移开前,唐炫已经伸手拉住缰绳,停住彼此的马匹。

  唐炫拿出簪花在她面前晃了晃,道:“你这簪花自己做的吧,很漂亮,有什么稀罕么?”

  青青不再看风景。“你用不着跟我聊天,我也无须向你解释。唐公子,你我清楚大家不用这么客气。”他们已经把话讲开,既然这一路都要同行,那各司其职就好。

  唐炫耸耸肩。“这该怎么说?我不太习惯不舒服的沉默。”

  青青装出高傲而冷静的样子,“跟我聊天只会让你更不舒服。”

  唐炫克制笑意,这柳姑娘性子很冲。“你这珠子里藏着什么?见血封喉的毒药?”

  他把簪子凑到跟前仔细打量,上面镶嵌了两大一小三颗白色珠子。唐门最擅长的两样东西就是暗器和毒,虽然他打心眼里排斥这些东西,可到底从小耳濡目渲,所以第一眼看见时就觉察出里面的古怪。唐炫攥住一颗珠子,作势就要摘下来。

  青青看着立刻去夺,但唐炫手腕一甩躲了过去。她无法拿回簪子,只能气急败坏道:

  “唐公子,下回你想知道什么事,不必先对我甜言蜜语,直接问就行了。”

  唐炫闻言咧嘴笑了,满口的白牙衬着英俊的面容,让他看上去有点儿邪恶。

  “我向你保证,柳姑娘,我对一个女人甜言蜜语的时候,她会知道。”

  看着青青咬牙切齿的样子,他只觉地更加好笑,于是继续说道:“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混蛋?不好意思说出来?”

  “没有,我没有不好意思。”青青明亮的眼睛闪着火辣辣的光芒,“我觉得你真是个混蛋。”

  唐炫笑意更浓,真心感到有趣。“如果你是想惹火我,那行不通。你最好习惯,这一路只会越来越坏。”他将簪花递还给她,笑容来得快去得也快,冷漠、严肃的表情再度出现。“我们需要搞清楚一些事。你或许很习惯颐指气使,但去蛮萨的事儿我做决定,这表示一路上负责的人是我——只有我。你得听我的,不能时不时发脾气闹情绪,我不会容忍你那些小鬼把戏。”

  青青气愤地接过簪花,重新插到发髻上。“你是故意惹我生气,还是本来就是这个性?”

  唐炫脸色重新变得轻松起来。“我想我有点故意要你生气。”

  青青瞪他一眼,“为什么?”

  唐炫耸耸肩,“可能是因为我办得到,而且很容易。”

  青青蹙眉,花了一点时间玩味他的话,继而讥诮道:“说真的,你算哪根葱?”

  唐炫不再说话,青青怀疑他会提高音量或激动起来。即使她三番四次挑衅他的耐心和耐性,但他始终一幅权权在握的样子。就像现在,他放眼了望道路另一端沐浴在阳光中的远山,悠悠然道:“大家走着瞧。”

  唐炫挥挥手示意青青紧紧跟住。他弃了官道绕行进入一大片白杨树树丛,疾驰飞奔直上曲径盘环的山巅。青青一路都没有抱怨,但两匹马早就跑得有些脱力,她不得不开口询问歇脚时间。唐炫却不说话,又骑下一道陡坡,越过小溪再爬上一座山丘,直到黄昏时分才叫停了马匹。他发现后面有人跟踪后,不仅换了路程而且速度几乎是正常的两倍,但跟踪他们的人很谨慎,并没有贸然阻拦,只是忽近乎远紧紧盯在周围,想来也是在找最佳时机。

  “我们好像有同伴。”唐炫紧握缰绳稳住身体,声音如常平稳,正说着迎面站立两人挡住他们的去路。

  夕阳下,只见那两人一个胖一个矮,背上挂着精铁打制的刀剑,高挺笔直地站在路中间,冷峻的眼睛精芒闪烁,满身透着迫人的杀气。青青这时才意识到原来杀气也分等级,唐炫初见她时透的杀气不过是让她听话,而这两位却完全不同,那是真正要取人性命。青青甚至觉得如果有一圈蜡烛摆在周围,估计都能被他们的杀气吹得呼呼一边倒。

  “这是怎么回事儿?”青青背部窜过一阵寒栗,现在离蛮萨还很远,哪可能这么快就被盯上。

  唐炫却好像习以为常,小声提醒她道:“他们肯定不是在那儿看景了,你在边上小心守着。”

  “你能打得过他们么?”

  似乎浑然不觉她的问题有多傻,唐炫耸耸肩,“还行。”

  说着正要上前,青青却一把抓住他。

  “要帮忙么?”她对唐炫并不熟悉,而且坦白说她也不喜欢已经熟悉的部分,但现在的情形让她没什么选择。两人已经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,只能同进共退。

  唐炫低头看看抓着他衣袖的手,道:“柳姑娘,等我需要你帮忙时,请先一掌拍死我。”

  青青脸上的表情告诉他她真有这个考虑,而且非常想这么做,却并不影响他的嘴角浮起一丝微笑。一个男子,正在朝剑拔弩张的边界赶路,面前挡着两个高手,天知道后面还有多少想要他的性命。唐炫惊讶于自己竟然会有很悠闲的感觉、很舒适,几乎是一种愉快,一种激动。

  矮子首先迈前一步,两眼发寒。“等你有一会儿了。”

  唐炫毫不掩饰对对方的鄙夷,嗤笑道:“我怕得打抖呢。说真的,对手就该找最厉害的。打从一开始你们就找我的话,也不会现在沦为二流货色了。”

  “铿”一声长剑出鞘,唐炫左足一点,脚跟离地。只见剑尖光芒闪动,剑势斜飞直冲矮子右胁虚刺。就在接近矮子时,他身子忽然微侧、手腕轻挑直取他的一双眼睛,又狠又准。

  矮子眼见抵挡不过,向右躲去同时一抖九环钢刀“铛”也向唐炫肋下劈去,剑光一闪让唐炫轻松挑开。矮子转瞬横扫他的双腿,唐炫直接抬脚踩了上去,唰的一剑又指向矮子的咽喉。这一招使得凶险,倘若唐炫的足力踏不稳他的刀柄,立刻就会被废了双腿,而矮子倘若闭闪不开,喉咙穿个洞立刻毙命。生死之间,矮子身形后仰,手臂使劲儿上扬钢刀想迫使唐炫摔倒,但唐炫轻功超卓,腾身跳了起来淩空朝他脑袋拍去。

  矮子避开他穿吼的利剑,急忙收刀挡出去。旁边的胖子看了唐炫这几招,拔出长剑也扑了过来。这人别看满身是肉,动作却出奇的矫健敏捷。唐炫身形一个盘旋拨开矮子的刀又架住这胖子的剑。

  青青耳畔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,她在旁边仔细瞧着,唐炫拔剑、飞身、出招的几个动作一气呵成,姿势也极其美妙。虽然是以一敌二,却沉着灵活,丝毫不落下风。青青知道他武功高出自己很多,但直到这会儿才领教唐炫的实力有多厉害。虽然他们也交过手,可唐炫用的几乎都是气力,和现在辛辣狠毒的招式比起来,实在不足为题。

  几个人的缠斗越来越激烈,那胖子的脸色也越来越凝重。唐炫出招就像普通人迈步走路、抬腕写字般自然流畅、浑然天成,而且一点儿不在乎露出诸多破绽,好像在嘲笑他们的反应皆在预料之中。因为就算他们看得见,却因为连绵不绝的攻势讨不着好。而且,因为是一起对付唐炫,两个人反而需要配合而分心分神,好几次让唐炫找到空档和失误,被打击得连连后退。他知道这样不是长久之计,趁矮子和唐炫纠缠得正紧,忽然长身跃起剑锋一偏,陡然间向旁边的青青削了过来。

  胖子的来势突然而淩厉,青青大吃一惊,更是难以硬挡,急忙卧地打滚躲避,同时听到唐炫一声急喝:“小心。”

  胖子看着唐炫的反应随即不再犹豫,剑中带掌将所有注意力转移到青青身上。

  他力气充沛、剑法轻灵,青青不敢有丝毫大意。握紧拳头呼地往他身上打去,近身数寸忽然摊开拳头改用掌心,胖子扭身摆腰向旁窜出数尺,但右臂已被她掌缘带到,热辣辣甚是疼痛。他心中一凛暗暗惊奇,看到青青掌心竟然微微泛红,这才识得是千竹庄柳家的焰砂掌。

  看出青青的底细让他心里一沉,一念轻敌,差点被她伤了心肺。他知道这个姑娘也不是善茬,于是立刻身形一变,快速挥着剑向她刺过来。青青身材娇小、动作轻快,疾攻严守全身心施展应付,但毕竟和这胖子的功力相差太远,数招之后就有些手忙脚乱、险象环生。

  然而那胖子并不想让她一招毙命,只是欺到身前近身出招。招式里虚虚实实极是阴狠,唐炫如果横剑来救,他可以藉以出掌伤他肝肺,如若不救,伤着青青也能教唐炫心神大乱,那边矮子便可乘机猛下杀手。

  青青也看出那人的目标并不是自己而是唐炫。她冷笑道:“让你知道姑娘的厉害!”说完凝神运气,双足一纵,人如风飘柳絮般闪身退开丈把远,转身之间头簪上的一颗小珠子出现在手里,手腕一甩朝胖子胸口扔去。胖子虽然有些意外她这会儿使出暗器,可也并不多想,用袖子掩起将珠子轻而易举卷了过来纳入怀中,没想“轰”的一声巨响,珠子竟忽然炸裂开来。

  爆炸声震耳欲聋。青青眯起眼睛,透过烟雾看见胖子满身鲜血,蹒跚倒退几步后倒到地上。打中那混蛋了!飘雪的威力她信心十足,但却从来没有在真人身上使过。第一次杀人让她心慌害怕、震惊不已,有那么片刻差点瘫软到地上。然而这种感觉很快被一种嗜血的兴奋所替代,青青对自己真得做到了倍感骄傲。可即使这样也没持续多久,因为其他两人都停下手朝她转身,脸上和身上沾着从胖子身上炸裂出的血迹,露出不同程度的惊异表情。

  青青血脉涌动,警戒地看着矮子,作势要摘簪子上的第二颗珠子。

  矮子畏缩一下赶紧弯腰躲避到一棵树后。唐炫不容他缓势脱身,跟着挥剑劈向他。矮子惨叫一声捂住受伤的脸庞,转身沿来路飞奔而去,道路忽然安静下来。

  唐炫仍然看着矮子消失的方向,直到断定他确实离开后,才将举起的剑收入鞘中放起来。他晃晃脑袋,拍拍两个耳朵,刚才的爆炸声意外且强烈,他用了一会儿时间缓过劲儿,这才朝青青走过去。

  看着唐炫鼻翼歙张,黑眸中闪耀着愤怒和某种她没见过的危险,青青有种不祥的预感。

  “你怎么不告诉我你带了火器?”唐炫的嗓音有些嘶哑,却斩钉截铁、傲慢之极,好像在要求道歉、妥协甚至顺从。

  青青结结巴巴说道:“我——”

  她还来不及说完,唐炫已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。青青下腹紧抽,惶恐地退了一步,冷不防被他一把握住腰际,把她扯到身前。青青怕自己摔倒,急忙扶住唐炫的肩膀保持平衡。

  唐炫抓住她犹豫了下,然后诅咒一声“妈的……”,随即强拥入怀,强壮的胳膊圈住纤腰,同时手指缠住她的头发,将她的脑袋往后扳过去。在青青还未来及恢复意识前,一张温热、迫切的唇铺天盖地紧紧覆住她,饥渴地吻了起来。这个吻热切而投入,却和浪漫无关,充满激情、本能、欲望和自私。有那一刻青青吓得无法采取任何行动,只能僵硬地倒在他怀里。

  “张嘴。”唐炫抵着她的唇命令,没等青青明白怎么回事儿,他就牢牢抓住她的下颚,迫使她为他开启芳唇,然后舌头毫不犹豫探入她口中,爱抚、戳刺、探寻。

  青青懵了,推开他想问他究竟在干什么。哦,她当然知道他在干什么,他在吻她,而且身体使劲儿挤压着她的胸脯,胳膊紧紧搂着她的腰,新长出的胡渣刺痛她的肌肤。她只是不知道她该干什么。当然,这么说其实也不准确,她知道自己应该抗议、应该挣扎,甚至应该攻击他。她不能光愣在这儿,任他为所欲为。

  但是,唐炫饥渴的吻并没有任何威胁意味在里面,只是以迫切的节奏在她唇间移动,尝起来有些许清酒味道。

  刺激、好奇、愉快以及期待,各种感觉一股脑儿涌进青青的脑子,杂乱无章、天马行空,令她头晕目眩。她再也招架不住,终于软软地挨在他身上。有人在呻吟,很可能是她,因为从未有人这样吻过她。当然,这并不是说她知道其他吻什么感觉,只是内心有东西挣脱出来开始燃烧,好像快要融化——也许她已经在融化。青青大汗淋漓,恍恍惚惚间只能踮起脚尖紧搂住唐炫的脖子,稳住自己被他压得后仰的头,带着一点少女的青涩芬芳,学着样用嘴唇和舌头柔软灵活的挑逗、吮吸他。

  然而唐炫突兀地抬起头,稍稍拉开距离。“我不敢相信自己会这样做。”

  “我也是。”这一切对青青来得太快,他停住亲吻,粗鲁地推开她的头,而她还在那儿半张着嘴等待更多亲吻。

  青青的目光朦胧、面颊通红,嘴唇更是红润得令唐炫忍不住想继续吻下去,但他却倏然和她拉开距离,东张西望,快语道:“这里有危险,后面也许还有人会很快赶回来。”

  “噢。”还没等她缓过劲儿,唐炫已经把她抱上马,疾驰下山。

  青青听过很多告诫,男人非常危险,女人在男人面前要谨言慎行,但没人为她详尽解释这中间的细节究竟如何。她抬起一只手抚着嘴唇,轻柔又带点儿疑惑。

  她好像仍然可以感觉到那停留不去的温热以及清晰的压力,可刚才的经历太突然太迅速,她又有些不太确定是否真实。青青小心看着身边的那人,唐炫片刻前才热情地吻过她,但此时一脸严肃,激情已消失无踪。很显然那一吻搅得她芳心大乱,却对他好像不具任何意义。哎,青青暗暗叹口气,按耐住脸上的红晕和心中的失望,如果他可以这么世故,那她也可以。

  青青咳嗽两声,道:“你觉得是谁袭击我们,你的仇人,唐公子?”

  “他们只针对我。所以是的,最有可能是我的仇人。”

  “你到底惹了什么麻烦?”

  唐炫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,接着从内袋掏出一条方巾,轻轻擦拭她的脸颊。

  他们亲吻时,他一定把血迹蹭到她脸上了。

  “多了,不知道是哪个,但我确定一件事。”

  “嗯,什么事?”

  唐炫把方巾收起来,“你可以叫我名字了。”

  两人走进一片深林,唐炫确定没有人跟踪后才让青青朝前继续,而自己落后一段距离查看四周情况,直到认为两人安全无虞才放松下来。他从袖中拿出一个小酒瓶仰头喝了一口,回想自己肯定是彻头彻尾疯了。

  唐炫闷闷不乐又啜饮一口,他是正常男人,对女人产生欲望稀疏平常,但他只碰那些简单直接的女人,完了事可以转身走人。他根本没想过要吻青青,然后不知怎么回事儿,她站在他面前,世上没有什么能阻止他品尝她的味道。他不管可能再受到袭击,不管四肢疼痛,不管身上每一块肌肉都在抽搐,甚至不管她是千竹山庄的人。青天在上,不管这一切对他有什么含义,他非要吻她不可,所以他真的是疯了。唐炫蹙眉看着前方,到下一个镇子他该再来一壶。

  青青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,撑坐在马上好像需要费很大劲儿,力气以令人惊讶的速度从体内泻出。她落下马想歇息一会儿却发现双腿累得发抖,面前的小路渐渐模糊,像一个鬼影在她面前晃动。四周的树枝伸出触角,拉扯她的头发,绊住她的脚,尽一切可能阻止她前行。她赶紧抓住身边一根树枝,期期艾艾、虚弱地叫出声:“唐,唐炫。”继而重重摔倒在地上,冰冷潮湿的地面以及腐烂的树叶紧贴她的脸颊。青青闭上眼睛,觉得这真是一种享受。

  唐炫一边小声咒駡一边跑到她跟前,把青青扶起来又用指头翻开眼皮查看。

  她盯着他,幽黑的睫毛上挑着灰尘,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惨白、嘴唇发灰。

  “我,我有点儿累了。”青青很奇怪,这声音听起来很模糊、又很虚弱。她知道自己嘴皮在动,但搞不清楚是否把话说了出来。“我只是想休息一会儿。”

  “你休息好了。什么地方受伤了么?”

  “受伤?没有。”

  “嗯。”唐炫解开她的披风,揽住她躺在怀里,手指小心按压腹部。这不合适,青青昏头昏脑想着。

  “你可能有什么地方受伤了,但你不知道。”

  唐炫的话让青青脑子清醒起来,“真的?”她很是慌恐,挣扎着想坐起来。

  “我……”唐炫的手忽然一停,从牙缝里嘶了一声。青青赶忙撑起身体,想知道是什么让他眉头皱成这样。

  右边裤腿有一大片鲜红的血迹,鞋子上也是。

  “什么时候伤的?”唐炫那双刀一般锐利的眼睛紧紧盯着她,“怎么弄的?”

  青青看着他,沮丧到了极点,默默摇头。

  唐炫神色一凛,“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受伤?”

  “我不知道。”她虚弱地说了一句。

  青青没有看见唐炫手中的匕首,直到他捏住被血浸染的裤脚,顺着缝边熟练地将刀子插入裤缝并割裂开来,这才感觉到冰冷的刀锋贴着她的皮肤。青青吓得差点儿心脏停止跳动,本能地身体向后缩,但右腿对她大脑的要求毫无反应。唐炫好像知道似的,不用她开口,放下刀子在她的大腿和膝盖有力地揉了一会儿,然后握住她的脚踝轻轻将小腿放在地上。青青渐渐感到火烧般的疼痛,腿上的肉好像从身上一点点撕裂下来似的。她咬紧牙关,冷汗在额头聚集,喉咙又开始作呕,她只能使劲儿压制不让自己发出声响。

  “我们必须先找到伤口,一定是刚才被剑刺中的。”唐炫从行囊中拿出一块帕子倒了些酒在上面,小心擦拭血迹,一道伤口从小腿中间沿着胫骨直到踝骨渐渐显现。他长长抽了口气,“妈的。”

  青青也看到了,却是一脸不敢相信。“可我一点儿没感觉。”

  唐炫点点头,徐徐说道:“这就是那胖子的本事,你躲得还算快。”

  闻言青青愣了愣,拿不准唐炫是在挖苦还是赞扬。“你说他是个二流?”

  唐炫检查着伤口,也不抬头。“你现在纠缠这个?我倒认为你该关心更重要的问题。”

  “我要死了么?我到底躲得算不算快啊?”

  唐炫瞥了眼一脸紧张的青青,道:“你功夫不弱,缺少的是经验,将来多交几次手、受几次伤、再吃几次亏就好。”

  说着他拿出一个小药瓶,压住她的膝盖固定好。“放松,想点儿别的,这个会有些痛。”

  当唐炫将药粉洒在伤口时,青青每根头发好像变成针尖似的往头皮里面紮。

  她想说这和唐炫嘴里的“有点儿痛”实在相差甚远,又不想让唐炫看低了去,只能使劲儿忍着不让自己失声痛哭或大声尖叫,熬了好一会儿才挨过那阵剧痛,最后不得不深吸一口气,哼哼着唱起歌来。

  轻,轻声笑。快,快剑了。云卷远山近水,走不尽路迢迢。

  容,容妆俏。新,新衣飘,火暖清酒冷壶,痴叹命运难料。

  “你怎么唱来唱去就这几句话?”唐炫手上忙着,终于插嘴打断她。这一路他听她自娱自乐哼了好多遍,却从来没唱完过。

  “我编的,后面的词儿还在想呢。”青青咬着牙嘶嘶说道。

  “再唱两遍吧,我这就好。”敷完药,唐炫又使劲儿按着直到药粉渗入止住血才将她的腿放下,然后把帕巾撕成布条牢牢绑在伤口上。

  唐炫温热的手指在她柔滑的肌肤移动。伤口很痛,但窘迫更使青青几乎睁不开眼,可他表现的神情就像在写字画画似的,就像初次见她时的样子。青青瞧在眼里,纳闷究竟得有多少女人才能让他如此习以为常,心里那点儿虚荣心多多少少有点儿受伤。当然了,这和腿上的伤比起来不值一提,嗯……也许吧。就在这时,唐炫霍地抬头,刚好逮到她盯着他看。狼狈中,青青忙不迭搜寻话题,“我感觉好多了。”

  唐炫没有理睬,护理完毕后看看四周和天色,道:“你这个样子骑不了马、走不了路。我们只能在这里过夜了,你小心些,我去找些树枝生火。”

  等他抱着干树枝走回来时,有些惊讶、有些赞许地望向青青。她竟然就地取材生好了小火。那个火堆虽然小,火力却很强,烟也很少,几乎看不见。

  唐炫将干树枝丢在火旁坐在他的脚后跟上,问道:“谁教你生的火?”

  “哪一种火?”青青反问,转开视线。

  他抬抬下巴,“这种火不会吸引方圆十里内的任何人。”

  青青不以为然,“柳家人都是玩火的能手,这种火我五岁就会生了。”

  唐炫想了想,“你那头簪,我拿在手上就觉得有些古怪,没想到竟然是霹雳弹似的的东西。你做的?”

  “飘雪又轻又漂亮,比江湖上常用的霹雳弹可厉害多了。”青青口吻不由自主得意起来。

  唐炫摇摇头故意刺她,“这种东西就是突袭时有用,只要对方有了堤防,就没什么作用了。”

  青青面露不屑,“那说的是你们唐门暗器,飘雪可不是想躲就能躲得过去的。”

  一个丫头片子凭什么小瞧唐门,唐炫使劲儿绷住脸。“柳姑娘,你这么说可是很危险呢。”

  青青却丝毫不甩,“唐公子,那就对了,毕竟我发现和你打交道也远远称不上安全。”

  再次看着青青气呼呼的样子,唐炫颇觉有趣,也不再抑制脸上的笑意。他揉揉下巴,道:“怪不得柳朝坚持让你去蛮萨,想来你确实有两把刷子。”

  青青闻言眼里有些古怪,开口想说话却又忍住了。

  唐炫暗付难不成柳朝还有其他心思。他问道:“你们兄妹很亲?”

  青青呵呵笑道:“亲什么啊,尽欺负我。记得小时候我成天跟在他后面让他带我一起玩,他想赶我却赶不走,气得跑到娘跟前告状,说要是我再跟着他,他就挖个坑把我埋了。”

  唐炫不由自主看看她的腿,然后递给她小酒瓶,“把这个喝了。明天腿伤会是最糟的一天,之后就会慢慢好起来。”

  “要是不好怎么办?”

  唐炫没说话,也用不着说。

  唐炫又往火上加了些树枝,但是火还是不大,他躺到她身边,让她挪出地方。

  青青警觉问道:“你要干什么?”

  “睡觉。”

  “在这儿?”

  “分床睡是行不通的。”

  “你开玩笑。”

  “两个人挤在一起会更暖和些。”说着他又往她身边挤了挤,还把披风拉过来,像裹茧子一样裹住两人。“转过身,离我远点。”

  “去你的。”

  “你看,我不想冻僵,也不想挖个坑把你埋进去,所以照我说的做。”说完他伸出一只手放到她腰上,把她拉回来靠向自己,胸膛贴住她的背。

  “你放心睡啦,我的身子虽然不像头脑那么挑剔,但这里又黑又冷,我不会占你便宜。就我个人爱好来说,更喜欢安全舒服的地方,而且我从未歇斯底里到要去强迫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女人。”

  好像还不够强调似的,唐炫继续道:“把你的腿分开,我要把腿放进来。”

  青青恨得牙痒,“你做梦吧。”

  没容她继续争辩,他伸手插进她的大腿,抬起那条伤腿,膝盖挤进她两腿里,然后又轻轻把那条伤腿放到他腿上。

  唐炫身上的热量穿透青青的衣服,呼出的热气拂着脖梗儿。青青被搂得身子僵硬,脸上更是又热又红,万分庆幸自己是后脑勺对着他。“唐公子,嗯……我不认为我必须……嗯……把腿放在你腿上。”

  唐炫发出一声呻吟,明显也很苦恼。“打注,别说这些了,安静躺着吧。你的腿这样抬着可以减轻些压力,也省的我夜里不小心撞到你的伤口。”

  唐炫把手放在脑后盯着青青头上的簪花发呆,只有两颗大的珠子还在上面,原本镶嵌小珠子的地方空了出来,却并不显得突兀,看上去依然精致漂亮。唐炫叹口气,他喜欢青青,没什么好否认的。他是男人,自然会喜欢女人,这种感觉并不陌生。她并不是美得勾魂摄魄,或类似那样的情形,但他仍记得藏在衣服下高耸浑圆的双峰,顶点那双小巧紧绷的乳尖,不大却绝对引人流口水。他知道自己会喜欢这幅热火身材紧偎在他身上,而此时此刻她就在这里,并且动来动去像只小猫似的让人心烦意乱。

  唐炫暗暗叫苦,想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放松下来好好睡觉。他太累了,过度疲劳的肌肉哭着喊着要休息,但某个地方却不听话。他想调整到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,但舒适是相对的,唯一能让他放松的办法就是被她柔软火热的身体包围,但那肯定不可能会发生。

  青青长这么大从来都是单独睡,忽然间和一个人这么亲密,是种异乎寻常的感觉。即使筋疲力尽、即使刚才的烈酒让她头晕目眩,却无法忽略一个大男人靠在身边的事实,更不用说意识到他身体的逐渐变化。她小心挪了挪位置想拉开一点儿距离,结果只感觉握在自己腰上的手指更加用力。青青手心有点出汗,即使隔着层层衣袍,仍能感到唐炫躯体的坚硬与弹性。她并非天真到不明白那所代表的意义还有预兆,假装无知是没有用的,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。

  她清了清嗓子,小心问道:“唐公子,你娶亲了么?”

  “没有。”

  “定亲呢?”

  “没有。”

  “从来没有?”

  “没有。”

  “你有钟意的姑娘么?”

  唐炫终于不耐烦起来,“你看,我知道你为什么忽然好奇。我也察觉到了这点,你是个大美人,我是个大男人,对此我们都没有办法。哦,实际上有办法,但我们早就讨论过,在这种情况下不适宜,所以别往心里去,我想我们只能互相忍受了。”

  青青默许了他的要求,躺在那里一动不动。她嘴角挂着一丝窃笑,不管唐炫多专横可恶,他可能是无心,但他确实对她说了,他认为她是个大美人。

  三·扑朔迷离

  他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变化。如果起初还弥漫着紧张和抗拒,但青青的受伤让两人有机会重新审视对方的性情脾气。唐炫这个人,就算嘴上不说、心里有排斥,可即使给自己换了名字,行事起来也总是小心守着唐门的那份荣耀和骄傲,善人也好恶人也罢,无论是哪一副面孔,不变的总是那份高傲、坦荡和力量。青青一辈子都在和这样的男人相处,他们的意志力不容侵犯,且惯于不计代价达成目的。她早已习惯在他们强势的意志下既顺从听话、又要想办法不被肆意摆布和控制。

  青青看了看近在咫尺的脸庞,心不在焉地思忖唐炫五官中最漂亮的是眼睛——漆黑的眼珠配上长睫毛,脸上的疲惫也只让他显得更加吸引人。也许是因为他不再像冷峻严肃的胡子劫匪,也不像俊郎风雅的浮华公子,唐炫身上特有的傲慢消失大半,虽然青青肯定养精蓄锐后会重新出现,但他现在暂时放松下来,难得的显出平易近人。这艰苦危险的旅途让他们之间仿佛建立了某种脆弱的联系。

  这些天唐炫醒来第一件事儿就是查看青青的腿伤。剑伤分大小,对人的影响却不一定,有时候就是在手心上划破一点儿皮都有可能没了性命。万幸青青的伤口处一直非常乾净,而她也没有发烧的迹象。

  唐炫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,目前为止青青表现得都很好,从离开千竹庄到现在,虽然一点儿常识也没有,但却很有勇气也从不抱怨。他猜她和他一样,都有自己的标示。柳家保护了她,让她学诗书礼仪、学武功玩火器,但同时也约束了她,虽然伶牙俐齿、行事倔强却不鲁莽固执。唐炫猜测柳家把青青一直拘在千竹庄,该是为了将来找个能结盟物件嫁出去。想到这儿唐炫果断踢灭营火,就像要熄灭青青在他脑子的思绪一样。青青的腿伤已没有危险,他们要继续赶路了。

  他把所有行囊移放到一匹马上,坚持让青青坐另一匹。两人走出林子折了几里来到一个镇子。这个小镇不大,只有一个酒家兼客栈,旁边的水塘里几只鸭子懒懒地浮泳着,招牌也残破不堪,使人只能半读半猜上面写的是什么。比起风餐露宿,两人没什么好抱怨。他们挑了个靠墙的角落坐定,青青抛出一锭碎银子,快语吩咐跑堂热水沏茶准备酒菜。唐炫一愣随即笑了笑,这才意识到她顺走了他的钱袋,这些天也许逼她逼得太厉害了。

  有了银子自然什么事儿都办得又快又好,唐炫摆摆手让跑堂远着点伺候。在唐门,他的日子从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,而出门在外处处需要小心谨慎,哪能那么容易让人近身伺候。青青看在眼里也不多说,而是拿了条乾净沙帕在盆里浸上水,然后拧乾展开,这才伸手递给唐炫。千竹庄长辈众多,孝顺侍奉对青青来说本就轻车熟路,更何况受伤时多亏唐炫照顾,这点儿事儿做起来自然不在话下。

  青青端起茶盅嗅了嗅,除了茶香之外并没什么其他味道,这才小小心心倒了些热水在茶杯里,涮涮茶杯将残水倒掉,然后举起茶壶,压着盖子在唐炫的茶杯中斟满茶水。瞧着唐炫若有所思的样子,虽然一派轻松、优雅自在,可似乎心有旁骛,眼中也蒙着一层阴影,好像挂念着某件更重要的事情。她知道不该问,也知道与她无关,但并不表示她没有好奇心。

  青青一边将茶具和茶杯摆好,一边假装漫不经心说道:“你在外面游荡了不少时候吧。”

  唐炫脑中立刻响起警铃,手中的杯子停在半空中。“是的。”

  “所以很久没见过家人了,对吧?有没有人劝你回去?”

  “也许吧。”

  “也许什么?”青青追问道:“你真正回答的是哪个问题?”

  “你真正问的是哪个问题?”

  青青的脑子快转成了陀螺。她并不意外唐炫身上散出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,自从知道他就是哥哥提过的那个被唐门驱逐的朋友,她就一直在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,柳朝对这事儿又知道多少。青青本来也不指望他会说,问不出来唐炫还能问不出自己哥哥了么。可即使这样,她还是对他模棱两可、蹦词儿似的回答很是不满。

  看着青青给他递帕沏茶让唐炫有些意外,她的动作自然流畅,表情温婉贤良,就好像在照顾辛劳一天刚刚返家的夫君。这念头很是滑稽可笑,她是千竹庄的人,柳将军的女儿,柳朝的妹妹,可此时此刻看起来却哪个都不像,只像个女人。唐炫立刻有了反应,他竭力遏制下去,但那个部位从来不分场合、不讲道理。唐炫品了一口茶,作出苦相。其他男人喝茶会有这反应么?

  “太苦了?”青青看看茶,小心吹了吹,抿了一口。清茶并不适合饭前饮用,可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实在不能讲究。

  唐炫不爱喝这种茶,但不打算告诉她。“很好。”

  青青啜饮一口茶,改变了口气。“好吧,我真正的问题是,你为什么被赶出唐门?”

  唐炫当然知道她的问题,就像她哥哥一样,区别只是青青不会放下这个话题,但他累了,不想谈这件事。

  “说吧,”青青蹙眉,即使瞥见他的厌烦表情也不在乎,“你撞着了什么秘密?”

  唐炫诧异看着她。

  “嗯,是啊,我很聪明,而你也不是特别狡猾。”青青顽皮地咧嘴一笑,迎上他的目光,努力装出看透唐炫的样子,挺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全盘托出。“好吧好吧,这有什么难猜的,世家大族不就那么回事儿。光鲜的那面看着的是传承、历史、权利。背面呢,就是秘密、阴谋,脏事儿。唐门家大业大,不会是例外。

  通常是你挡了家里某个人的道儿,自然希望把你打发得越远越好。唐门现在的当家是谁?下一任当家又可能是谁?”

  唐炫大笑,却不是温暖的笑,黑瞳中更是一抹嘲弄,道:“有感而发?”

  青青不理他语气中的奚落,反而点点头,嗓子里哼了一声,道:“总之说出来不会有你我意外的事儿,来来回回不就那么点儿花样。”

  “我不这么想。”唐炫若有所思地凝视她片刻,摇摇头。

  “好吧,我说话,你点头就好。”青青诡谲地笑了笑,刻意压低嗓门,“谁不是谁亲生的?”

  “你想像力太丰富。”唐炫说完就开始低头吃饭,不再言语。

  青青的茶还剩一半,唐炫已放下碗筷。她赶紧又给他递了一条热帕子擦手,说道:“嗨,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,别以为我没有注意到。”

  青青盯着他,继续刺探道:“看来是个好大的事儿呢,心中有鬼?所以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不敢答?”

  唐炫哂道:“谁心里没鬼?谁没在挡道又没被挡道?”他顿了顿,看她的眼神先是潇洒而略带嘲讽,但很快这种目光转成深沉锐利,叫人不敢直视。唐炫旋即起身,抛下四个字“和你无关”结束话题,之后再没搭理她。

  第二天早晨,唐炫起床穿衣然后轻手轻脚到她房间查看。他不想吵醒青青,她看起来很平和而且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。此外,他也不打算匆忙出发。直到客栈外面因赶着上路的人们而变得喧哗起来,他才把她摇醒,催促她洗漱穿衣。

  唐炫走了出去,汇入外面睡眼朦胧的人群中,先是来到马厩检查马匹,然后嘱咐一个跑堂购买路上的补给。他运气实在不怎么好,这跑堂刚好是个新手,不识字不说,也显然很不擅长做这件事。唐炫原本考虑换个人,但生怕换一个还不如眼前这个,只能按耐住性子反反复复嘱咐,跑堂才总算勉强记了下来。

  当他终于朝回走时,即刻意识到有事不对,青青的房间门竟然大大打开。热血一下涌上他的脑门,疾步进屋后,他警觉地扫视室内。房间是空的,唐炫毫不意外。当他看见整齐的床铺,唐炫知道青青被劫持时,很可能已穿好了衣服,这让他心里稍微好受了些。

  有人带走了青青,因为这比抓住唐炫要容易得多。想到她已经和即将遭到的威胁,唐炫没法继续保持平静。当然,这也表明那些人仍然想要她活着,否则,事情会变得大不一样。他注意到他们的行囊还在角落,奇怪为什么没有一起被带走,里面还有很多银两。此外房间里没有迹象表明发生过打斗,看来青青聪明认识到反抗无用,除了让她受伤改变不了最后的结局。

  青青没有丝毫江湖经验,这全是他的错,是他放松了护卫才让人有机可乘。

  唐炫做了两次深呼吸使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。刚才的跑堂走进来,除了放下他嘱咐的东西还塞给他一封信。唐炫仔细看了一遍——午夜,用这个女人和他谈交易。

  唐炫有不到八个时辰找到办法并确保对方不会改变主意,将青青直接杀死。唐炫不去理睬偷偷射过来的好奇目光,他现在不能浪费时间后悔,他有更重要的问题考虑。

  南宫星并没有在附近,但唐炫用一句“事关生死”说服他的一个手下把口信尽快转给老板。一个时辰后,小星出现在视野。“我一直希望你还记得你在这儿有个朋友,是什么让你耽搁了那么久?”

  “直到三四天前,一切事情都在控制之中,除了折腾些小打小闹,搞点阴谋诡计、煽风点火的事外,这一行人也没什么作用。除此之外,在我认为有必要之前,不想把任何人牵扯进来。”

  “之前?”

  “是的,我原先不想把那人除掉,现在情况不同了。”唐炫知道小星明白他谈论的是谁,“大不了和他一起同归于尽,这看来也像是唯一一个选择。”

  “到底是怎么回事儿,人究竟是谁杀的?”小星问道,“是你追踪的人吗?”

  唐炫微微一笑,但笑容冰冷如寒泉。“一丘之貉,我已经解决了,事情变复杂的是那天另外一个人也在场。”

  小星思忖一番,接受这个消息。“这就有趣了,怪不得你一直不愿意回去。”

 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问道,“发生了什么变化,让你来找我?”

  唐炫告诉他关于青青的事,中间省略许多细节,但给了小星需要的全部资讯。

  小星听着没有打断他,直到最后才问需要什么样的説明。

  三个时辰后,小星再次找到他,“向南骑马半个时辰有一个船坞,虽然小但还是足以容纳其他船舶进出停泊。黄昏后不受注意的潜入,不是件很困难的事。

  此外我们还需要一些东西,在进去之前能准备好,现在两个人正守在船坞监视,但我怀疑能看到什么。不到最后一刻,他们不会轻举妄动。”

  唐炫没有问小星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得到这些消息。小星是一个管道很广的人,虽然谈不上是个嫉恶如仇的大侠,但骨子里多少有一些正义感。他们约定迟点再确定细节,两人分手后唐炫驾马向船坞靠近。这是他生命中最漫长的一天,他需要集中自己全部注意力去做必须做的事,而且不去细想青青可能会有的遭遇。细想她的恐惧会影响他的正确判断,这对处于危境中的青青没有任何好处。

  当夜幕终于降临时,唐炫坐在离船坞不远的一家小酒馆里,等待着午夜的来临。

  天黑后半个时辰,两个看守青青的人把她关进一间宽敞的房间,从微微晃动的地板可以知道这是一个船舱。那些人用简短清楚的句子告诉她该做什么,如果无视命令将会发生什么事,平板冷漠的语气和唐炫当初在珍珠潭的如出一辙。所不同的是,不像唐炫,这些人没有撒谎吓唬她。她清楚这一点,正如她清楚早上在客栈如果她试图警告唐炫,或做了什么蠢事,他们会毫不犹豫杀死她。虽然这些人针对的是唐炫不是她,但青青明白他们杀她可以毫不心慈手软。而且她也知道唐炫会把她从这团混乱中救出去,正是想到这一点,才没有使她陷入恐慌与眼泪横流之中。

  唐炫一定会做些什么——至于到底是什么,她甚至不敢去猜想。

  过了很长时间,她听到毗邻房间里的交谈声,然后一个人走了进来。原本漆黑一片的舱房,被几只火把忽然照得通亮。她很害怕,但死也不会让任何人知道这一点。进来的人年纪较长,一脸阴沉地问她是否需要水和食物,当她以沉默和怒容作答时,他看来并不关心,黑黑的浓眉皱在一起,胡须下的嘴巴紧闭,高高站在那儿用平板而冷酷的目光打量她,眼神赤裸而无礼。

  这目光令青青觉得恶心,只要他过来抓她,她一定会大声尖叫。“别碰我。”

  那人从嗓子眼里轻哼一声,道:“不要告诉我能做什么,不能做什么。可能你没有注意到,对你,我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。你是千竹庄柳家的人,对么?”

  目前为止,绑架她的人都知道她是谁,而她对他们的身份全都一无所知。

  “你叫什么?”

  “别指望向我提问。”他语气缓缓的,温和却又渗着威胁,“说吧,你和那个姓唐的一起要去哪儿?干什么?”

  青青向后缩了缩,一副诧异不解的样子。“你干嘛不直接问他?打不过他么?

  那你费这劲儿问出来了又能怎样。”

  那人脸色立刻变得阴沉,下额猛抽一下。他举步向她逼近,直到矗立在她面前,一声不吭地凝视良久,之后转过身去。

  青青松口气。刚才有那么一瞬很是后悔对他的嘲讽,唯恐自己的意气用事激怒了他。

  他再次转过身时,青青一凛,张大双眼盯着他手上的一个小药瓶。

  “我警告你,柳姑娘。如果你不想说,我可以找到其他事情让你使用那伶俐的小舌头。”他倒出一个绿色药丸举到她面前。“你可能知道这是什么,但为了节省时间,我会告诉你,迷魂果具有化力催情的作用,这可以免去任何误解。”

  青青先是盯着那个可怕的绿色药丸,然后转向他,坚定说道:“我不会吞下它的。”

  那人叹口气,从桌上拿起一杯茶水,移到她身边。“柳姑娘,你知道我能让你吞下这东西,只要捏住你的鼻子,把它塞进你的嘴里,直到你咽下去就行了。”

  他没有吓唬她,臭烘烘的呼吸喷在她脸上。青青转过头尽量克制住恶心,但他用铁一样的手指扣住她的下巴把头扳过来,撬开嘴把东西放在她舌头上,端起水送到她唇边灌进去。青青面临要么吞下去、要么被呛死的选择。最终,药丸滑过她的喉头,到底被自己咽到肚子里。

  青青怒视着他,他却扬起眉头。“气得想杀人,对不对?”他冷笑一声,讽刺地说道:“你们究竟是要干什么?说吧,只要回答问题我就会给你解药。不然你是看到的,这里男人多的是,保证不会委屈了你。”

  青青转过脸知道她的命运已经被决定,这人的语气告诉她,他会毫不迟疑地折磨她。无论说或者不说没有区别,他不会给她所谓的解药,下场如何根本不言而喻。她用牙齿咬住颤抖的嘴唇,泪水终于滚下脸颊,自己咬舌头会不会痛?她一会儿就知道了。忽然,唐炫的身影伫立在门外。青青吓了一跳,有那么片刻以为自己看花了眼,可她已熟悉这个严厉且令人生畏的男人,不会弄错。

  那人也注意到她脸色的变化,可还没来得及反应,唐炫已经从旁边冒了出来,手中闪亮的剑锋逼住他的喉咙。

  “放开她吧!”唐炫的声音没有变化,冷静中带着潜在的威胁,充满死亡的气息。

  就连青青也不由自主被他浑身的力量震慑住。她还没来得及提醒,唐炫已经对旁边大吃一惊的两个手下喊道:“出去,要不我杀了他。”

  那两个手下盯着唐炫的样子就像亲眼看到阎王从地狱里冒出来,一个个果然缓缓退了出去。

  那人也谨慎地从青青身边迈开两步,“唐行安。”

  唐炫摇摇头,“你叫了一个不该叫的名字。”

  “而你拿了你不该拿的东西。”

  唐炫眼里寒光如刀,“是谁的还不一定。”说着在他身上拍了拍,早就料到似的从兜儿里翻出青青的头簪,补充道:“这个肯定不是你的。”

  那人的汗水滑下额头,落进眉毛里。“你不会杀我的。”

  “凡事总有第一次。”唐炫面无表情,看不出他的情绪。

  青青刚要开口说话,船身忽然猛烈摇晃起来。唐炫手腕一甩,那人暂态倒在地上。他回剑入鞘,没等青青反应就扛上她跃出船舱,跳入旁边一条小船,飞快划离出去。

  “你回来了。”青青喘着气,好像直到现在才发现唐炫似的。

  “我路过。”唐炫嘲谑地说道,眼里风暴般的肆虐已经消失,脸上的表情放松下来。

  “救我?”青青仍然紧张地看着周围,大火燃烧的船只在视线里越来越小。

  “是啊,我刚好没事儿。”他一边奋力划桨,一边关切地询问,“你还好?”

  青青深吸一口气,“不知道。”她指指他的脸,“你刚才是什么表情?”

  唐炫笑了笑,“爷吓人的招牌表情,意思是”照我说的做“。”

  青青肃然起敬点点头。“那些人也很擅长,可和你比起来,不值一提。”

  唐炫又在江中划出几十里,水道豁然变窄,一艘小船出现在不远处的岸边,船头的身影正对着他们,好像早就料到他们会在此时此地路过。青青一阵紧张,然而唐炫却回头向她示意不用害怕,还将船速缓缓放慢划靠过去。青青这才放下心下来,唐炫当然有帮手,不然刚才那一船的人不可能忽然全部保持安静,更不会忽然摇晃、着起火来。

  船头的人看他们靠近,赶紧迎上来查看。他和唐炫快速交谈,直到最后才看向青青上下打量,然后目光转回到唐炫身上,撇撇嘴角给他一个“你可有事儿要忙了,我去四周看看”的眼神。可往后退了几步,又转头朝青青抬抬下巴,笑着对唐炫道:“勒每二儿巴适惨哟!”

  “是。”唐炫简短地回答,搂着青青的手微微用力。

  唐炫的朋友一晃身就无影无踪,青青皱皱眉头看向他消失的方向。不知是不是有意为之,唐炫和他的这位朋友交谈时,不仅是用蜀中方言而且语速极快。她听不懂两人之间在说什么,但直觉告诉她最后一句和自己有关,“你的朋友刚才说什么?最后一句。”

  唐炫不以为然,道:“他说你长得没我好看。”

  青青刚想张口争辩,但忽然意识到浑身没了力气。她抱住自己瘫坐在船脚,这会儿什么事儿都远比不上她对胃里那玩意儿的担忧,因为她发现身体里已经有股欲望澎湃难抑。

  唐炫思考了一会儿,忽然起身朝她走来。没有前兆,他脱掉自己衣服,露出雄壮的胸膛,然后臂膀忽张猛将青青揽入怀中,一双大手尽袭娇嫩之地,不轻不重肆意抚摸揉搓。

  “你干什么?”青青被他这样的碰触慌了神,只觉一阵又一阵的麻痒咬着芳心,只好死命掐着自己保持镇定。

  “不必惊慌,也别不好意思,”唐炫的眼睛燃烧般深深看着她,黑眸在月光下灿烂发亮,意图显而易见,下手也毫不含糊。他一把扯掉青青的外衫,雪白的肌肤在月光下光滑如丝。“你没有任何我以前不曾见过的地方。”

  青青喘息道:“这应该让我感觉好一点吗?”

  “我要救你,你吃了迷魂果,很想要!”唐炫轻松说着,一手扣住青青的腰,一手扯下了她的腰带。

  “不要!”青青艰难地低喊,两只手抵住他的胸口表示抵抗。唐炫有些惊讶,她迅速挣脱,再次把外衣收拢,潮红的面孔燃烧着愤怒和羞辱。

  “怎么了,你心里其实并不排斥我,更不用说身体了。”唐炫果真停下所有动作,有些玩味地看着她。

  青青更加觉得羞愧无比,呜呜痛哭出声,使劲儿摇着脑袋,“不要!”

  一行行眼泪落在唐炫手臂上,竟然异常滚烫。唐炫有些难以理清心中的感觉,只是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、泣不成声。他叹口气又穿回衣服,道:“你不肯让我帮你,那你打算怎么办?”

  青青浑身无力,没有了唐炫的支撑连坐着都困难,她只能软软躺爬下来。

  “走开。”她咬着下牙使劲儿说道,声音仿佛不属于自己。

  “不行。”唐炫平静地拒绝。

  “我不要你待在这里!”她愤怒地叫道。

  “我不管你是否要我待在这里,我必须留下来。”

  青青捂住自己的喉咙,脉搏在手下剧烈地跳动。她闭上眼想了想,到底勉强撑起靠到船舷,一个侧身掉入水中。她艰难地站起来一步步往江心走去,直到冰凉的江水浸到脖子才停了下来。

  “冷死了!”青青苦笑着对唐炫说道,然后转过身,背对他褪下所有衣物。

  一弯明月高挂在河水上空,在岸边投下冷冷的光芒。唐炫不由自主握紧双拳,竟然说不出话来。

  良久,唐炫身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。“她一定很了不起,让你冒那么大的险去救她。”

  唐炫朝小星那张笑脸狠狠瞪了一眼,“别提了,行吗?”

  “行。”小星答得乾脆,笑意却更加扩大。

  唐炫知道他有麻烦了。

  清澈的河水在月光下反射着银色光芒,彷佛青青明亮的双眸。他不知道她究竟哪点儿最迷人——美貌、聪慧、勇敢,亦或者是每次靠近她就使他热血沸腾的旺盛精力。他更纳闷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,她并没有惊人美貌,压根儿也没想到这种女人会吸引他。他喜欢他的女人一眼就给人兴奋的感觉,青青绝对不是那一型。

  当然,青青喜欢他,他看得出来,她太常用眼角瞄他了。虽然这次拒绝了他,但他可以得到她,他毫不怀疑这一点。问题是她不是那种睡完就甩的女人,也不是带回家往屋里一塞就完事的女人,她是那种得三书六礼、坐轿子娶进门的女人,这种女人他从来避之唯恐不及,偏偏这一路就和这种女人绑到一起。唐炫乱了心思,觉着自己好像掉进月季花丛,又漂亮又好闻,可怎么动弹都是挨紮。

  “妈的!”一声咒駡在不知不觉中溜出口。

  小星终于忍不住笑出声,揶揄道:“正如我说的,这个女人一定很了不起。”

  夜晚的黑暗和寒冷在渐渐升高的太阳中被光亮和温暖取代,青青醒来时发现自己浑身裹在厚厚的毛毯中,浸泡了一夜的皮肤还散着冰凉的寒气。虽然河水帮着散发迷魂果的药劲儿,但同样击垮她的身体。青青深吸口气就开始打寒战,牙齿嗒嗒直响,整个人缩成一圈瑟瑟发抖。

  “你正在发烧。”一直守候在旁边的唐炫看着她的可怜样儿,虽然心痛却还是板着面庞,生硬说道:“昨晚胡闹得好,现在受罪了吧!”

  青青有些委屈、有些沮丧,湿湿的东西从她的面颊上流下来停在嘴角。她用舌尖舔了舔,有点儿咸味。是的,正是一滴泪珠。讨厌,她竭力忍住眼泪,但它们仍不听话的滑落。青青又捂住脸,可眼泪还是顺着指缝不停向外淌。

  她抬起头抽噎一下,哽咽道:“我是不是很没用?这才出来几天,尽招惹麻烦。”

  青青伤心的声音扯动唐炫的心弦。他长长嘘了一口气,抬手拭去她的泪水又把她揽入怀里,紧紧搂着她的肩膀。青青第一个反应是想挣扎,但这感觉太舒服了,她不再坚持,而是紧紧抓着他厚厚的外套,偎依在他宽阔的胸膛上。感觉到他一只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脑,青青再也忍不住了,紮进他怀里大哭起来,直到发作终于过去。她缓缓离开,因为窘迫不敢抬眼。

  唐炫温和说道:“你做得非常好。”

  青青透过朦胧的泪眼瞅着他,双眼又有些刺痛,想笑,却失败了。她清清喉咙,试着化解自己的窘迫和尴尬,“没错,要求降得非常低时。”

  唐炫瞪她一眼,“你比任何人都好。”

  这是她从唐炫那里听到最好的表扬了,青青惊奇地往后仰。“不得了,你是在赞美我吗?”

  唐炫嘴角闪过一丝笑意,好像也刚发觉自己说了什么。他一手盖上青青的额头,“还好,烧退了一些!我们一会儿就离开这里,你得吃些东西。”

  青青飞快别过脸,不由自主也摸摸额头,害羞万分,心中却又欢喜得紧。

  唐炫看在眼里捧住她的脸,想了想终于说道:“男人害怕的时候总会想逃避掩饰,抱歉气冲冲离开你,害你吃了这么多苦头。”

  青青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个话题,歪了歪脑袋看着他。唐炫总有办法使他的话显得合理,即使在她不想承认时也一样。“我相信不知道害怕的男人必然是个傻瓜,我只是很难想像你也会有害怕的时候。”

  唐炫低沉的笑声毫无喜意。“为什么?”

  青青考虑片刻。“给我感觉好像什么事都无法伤害你。虽然这是一个荒谬的想法,谁都知道山比山高。可是,我仍然会有这种错觉。也或许是因为你的态度,你好像鄙视一切,甚至包括死亡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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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【完】